用第一人稱好難。
K
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。只是當我睜開眼睛，辦公室仍舊是黑漆漆的一片，而窗外的雨也沒有變小的趨勢，玻璃仍被雨敲打得很用力。我深了個懶腰打了哈欠，順了順有點打結的頭髮，然後有了想要開燈的打算。
「別開燈吧，這樣很好啊。」
微微的酒嗓，比一般女性的聲音低了一些，是F的聲音。但我怎麼樣就是看不到她在哪裡，所以我還是開了燈。其實並不是純粹的因為看不到她才開了燈，而是，不知道為什麼，和她處在黑暗中，讓我覺得怪曖昧的。
「妳還是開燈了啊，真不聽話。」
她坐在我的椅子上，嘟著小嘴，口氣帶著抱怨。
「因為我看不到妳在哪裡。」
「我在這裡啊。」
她像隻貓，走路沒有任何腳步聲，讓我沒有察覺到她的動作。一瞬間，她就把我壓在沙發上，在我耳邊，輕輕的證明自己的存在。我的眼睛和她的眼睛對視著，心跳莫名的加速，臉頰也因為她的靠近而熱了起來。我的頭開始發暈，但我不知道是因為她的髮香和那淡淡的香水味熏的我發暈，還是因為，她的那雙眼睛。儘管她是個女人，我也是個女人，我還是得承認，她真的很有魅力。
但，就算她再怎麼有魅力，我還是推開了她，畢竟讓別人看到就不太好了。
流言蜚語是很可怕的。
「別玩。」
「那妳找我來做什麼？不就是來玩的嗎？」
原來。她誤會我的意思了。我推了推她的肩膀，阻止了她想要再次把我壓下去的意圖，坐到了對面的沙發上，和她保持一點距離。我有點後悔找她過來了。
「我只是想聽聽妳的事。」
「我？什麼事？」
她姿勢極為撫媚的趴在沙發上，漫不經心地對著我說。倘若我是個男人，在這樣的氛圍下，不用等她來壓我，我也會先壓上去的。但現在我只覺得，我又再一次失去了老闆應該有的自尊。我把雙腳放到桌上，試著不要坐的那麼拘謹，搞得我才是她的部下一樣。
「妳對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嗎？不管男的女的？」
「怎麼？不行嗎？」
「沒有。只是好奇。」
「對我好奇嗎？」
她的姿勢轉為側躺，對我眨了一眼，又咬了一下嘴唇，然後笑得很燦爛。
「我好奇關於你下午說的那些話。」
我感覺到臉頰又開始熱了起來，因為她的那些小動作。所以我刻意避開她的眼睛回答。不想讓她發現任何蛛絲馬跡。在她面前我已經夠沒自尊了，如果還被發現我因為她而害羞了，我實在不敢想像她以後還會玩得多過火。
「噢，我只是覺得，他們和我處在同一邊。」
她轉過身，躺在沙發上，看著天花板。她像是隨口說了這句話，但我還是可以感受到她變得比剛剛認真了。
「什麼意思？」
「妳知道我是雙性戀吧。」
老實說，我被她突如其來的出櫃嚇到了。雖然這件事是全公司都知道的事情，但從本人嘴裡說出來，還是和平常那種聽聽八卦的心情是不一樣的。
「知道。」
「我想也是。畢竟大家每天都在說，不是嗎？」
她邊說邊坐起了身子，翹起了腳，用手托住了下巴。雖然她是笑著說的，但她的語氣很酸，像在諷刺我們這些愛說她八卦的同事。我本來想反駁些什麼，因為每每有八卦傳到我這裡的時候，我都只是聽聽而已，從來不加油添醋在傳出去。可是我想了想，反駁也沒什麼意義吧，所以就算了。
「我和他們一樣，都是不被社會認同的，所以我們是處在同一邊的。」
「在這個社會裡，像我們這樣的人生存起來是很痛苦的。因為我們要去承受一般人不用承受的閒言閒語。」
「可是呢，比起公開後更辛苦的，是像他們倆這樣，帶著面具，假裝自己跟大眾一樣生存的人。公開後至少可以自由自在，但帶著面具，做什麼事都像在演戲，對於真正想做的事，都只能小心翼翼躲躲藏藏。」
「所以啊，我才沒有偽裝。其實我也偽裝不來，因為我不想和他們一樣活得小心翼翼，太累了。所以寧願承受那些閒言閒語。」
她講了好大一串。但，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像剛剛一樣，盯著我的眼睛。可能是講到了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東西，所以並不想讓別人從自己的眼神裡看到自己的脆弱吧。我是這樣猜的，因為我會這樣做，我討厭別人看到我的脆弱。
雖然不知道她有沒有像我說的一樣，刻意隱藏自己的脆弱，但她脆弱的樣子，已經被我發現了。就算她不看著我的眼睛，我還是發現了。可能是因為平常的她太過於嬉鬧了，一旦她開始認真，周圍的人都會感受到她的不一樣吧。
「辛苦你了。」
因為太少看到她脆弱的樣子，我的語氣不自覺的有了同情和憐憫。等我意識到的時候，話已經說出口了。我對她感到有些抱歉，因為要是我，我不會喜歡別人的同情和憐憫。我想和她道歉，但又怕事情變得更糟，也因為這樣，在愧疚感的作祟下，我開始有些慌張。
「…」
她抬起了頭，眼淚從她的臉頰一滴一滴的滑落。她哭了。
我第一次看到她哭。原本我就已經很慌張了，現在這樣，我更不知道應該怎麼做了，我甚至不知道，她為什麼哭了。我只能裝作很冷靜，坐到她的身旁，抽了幾張衛生紙給她，靜靜的坐在她旁邊。
她哭了許久，久到我覺得，她不會停了。當我正在想她是多久沒有哭了，怎麼會有這麼多眼淚的時候，她的頭，靠向了我的肩膀。
J
「抱歉，讓你久等了。」
我買了牛肉飯捲。要給K的，因為我猜她一定還沒有吃飯。
「不會，妳要回公司，對嗎？」
「對。」
然後他不說話了，也沒有表情，但車子仍是向著公司開。
「抱歉。」
他沒有回話，我也不打算自討沒趣的開話題，就靜靜的看著窗外的雨飄著，看著路上的人們在大雨中趕著回家的步伐，但有些人撐著雨傘，有些人沒有。沒有撐傘的人，他們拼命的跑著，想趕快找個地方躲雨。一定是想趕快找地方躲雨吧，沒人會想在大冷天還淋著雨的。如果有地方可以躲雨，沒有人會想淋雨的。
「別老是跟我抱歉。妳要回家打給我。」
我下車前他這樣告訴我，然後又摸了摸我的頭。
車子離公司門口有點距離，所以我淋到了一點雨。但慶幸的是，牛肉飯捲還熱熱的，也沒有被半滴雨水淋到。
「吃飯...了嗎？」
打開辦公室的門，辦公室的燈亮得有點刺眼。可能是因為我以為K不會開燈，所以沒有做好心理準備。她從以前就喜歡把自己關在黑暗中，尤其是下雨天，因為她說很有安全感，我以為，今天也是如此。
而當我的眼睛開始適應了這樣的光線，第一眼看見的，是F躺在沙發上熟睡，蓋著K的毯子。
為什麼她會在這裡？
「噢，妳回來啦。這是給我的嗎。」
本來站在落地窗前的K向我走來，指著塑膠袋問我。
看著她的表情，我就知道，關於F下午提出的請求，她決定好了。她的臉已經沒有像下午那樣愁眉苦臉了，反而變得有精神多了。而且，我想她下這個決定，應該跟F睡在這有關聯吧，有吧。
「妳決定好了是吧？」
我把飯卷塞到她手上，坐到F對面的沙發上，發現了在她臉頰上的淚痕。為什麼她哭了？她們兩個到底說了什麼？
「是啊。決定好了。」
「怎麼回事？」
「因為F說了一些話。」
她胡亂的開了飯卷的包裝，坐在我旁邊，大口的吃了起來。就知道她還沒吃飯。
「她哭了？妳讓她哭了？」
「算是吧。」
她認真的吃著飯卷，甚至沒看著我說話。
「妳說清楚一點可以嗎？」
我有點惱火，因為她只顧著吃。她似乎也感受到我的脾氣，停下了她的狼吞虎嚥，小心翼翼地包好飯捲，握在手上。
「我只是對她說了，辛苦了。關於她的性向。」
「然後她就哭了，我根本不知道為什麼。嚇死我了。」
她滿嘴食物說話，我瞪了她一眼。我知道她很餓，也知道她的行為舉止就像個孩子，也知道我應該要習慣她這個樣子了，但，我還是很腦火。
「她說，她和他們是處在同一邊的，所以才想拜託我。」
「然後...沒有然後，反正我就被說服了。」
她拿起飯捲，又繼續吃了起來。
她覺得她對我解釋的很清楚了。但，我還是有種被應付了事的感覺。
「妳覺得妳講得很清楚了嗎？」
「蛤？是啊，我都說了。」
「所以妳覺得我在無理取鬧嗎？」
「蛤？」
「我害妳們吵架了嗎？」
F醒了。她裹著K的毯子靠在沙發上看著我們兩個笑，在看熱鬧。
「妳要走了嗎？」
「差不多啦，我睡飽了。Boss，謝謝妳的沙發。」
她裹著K的毯子起身，走向門口。經過K時對K說了謝謝，還眨了眼。
「毯子要帶走？」
「我冷啊，改天再還給妳可以吧，Boss?」
F彎下腰，在K的耳邊詢問，問完，還對我眨一眼。
我不知道，這眼神是不是挑釁，只知道，我現在，正努力的壓下內心的怒火。
「可以。」
但聽到K這麼回答，我的努力全都白費了。我拿起了包包，快步的走了出去。因為我現在不想待在這裡，我，很難受。
「J？」
再關門前我聽到K再叫我，但我沒有要回去辦公室的意思。何必回去呢？
「喂，能來接我嗎？」
我站在電梯前，打給我男朋友。
我腦子充斥著F對K輕聲細語的畫面，還有每一次她來報告的時候，對K的調戲。
好吧，我得承認，我吃醋了。
To be continued
留言列表
Story (5)
